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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1984 > 《1984》乔治·奥威尔著长篇小说_免费在线阅读 第二部 第九节(1)
温斯顿累得像一块果冻。真的,果冻是最恰当不过的词语了,这是自然而然在他的脑海里蹦出来的。他的身体似乎像果冻那样柔软,而且也是半透明状。他觉得自己要是把手举起来,都会看见光线穿过。他的血肉之躯全都被大量繁重的工作所抽干,剩下的只是一些神经、骨骼和皮肤组成的柔弱骨架。他的知觉似乎被放大了,因此感到敏感。工作服摩擦着他的肩膀,走在人行道上感到脚底在发痒,甚至伸缩一下自己的手臂也能感觉到关节在咯咯响。
 
他在五天之内的工作时间几乎超过九十个小时,部里的其他人也一样。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到明天上午之前,他都无事可干,党也没给他安排什么公务。他可以去查林顿先生那个房间待上六个小时,然后回自己的宿舍待九个小时。下午的太阳非常柔和,他慢吞吞地走在那条通向查林顿先生店铺的街道上,路上脏兮兮的,他继续留意着是否有巡逻队的出现,但直觉告诉他今天下午不会有什么危险,没人会上前盘问他。每走一步,他身上携带的那个沉重的公文包就碰一下他的膝盖,使得腿部从上到下都有一阵发麻的感觉。公文包里放的正是“那本书”,他已经随身携带整整六天了,但至今还没打开过,更别说翻开来看了。
 
仇恨周的第六天,在经过各种游行、演讲、呼喊、歌唱、摇旗、贴宣传画、电影、蜡像、击鼓演奏和喇叭的尖叫、操正步的脚踏声坦克履带的倾轧声、一呼而过的飞机声和枪炮的轰鸣声之后,民众的情绪达到顶峰,对欧亚国的仇恨也已经飙升到不同戴天的程度。在这个时候,原本安排在仇恨周最后一天才执行绞刑的两千名欧亚国俘虏,如果落到他们的手中,一定会被四五分尸。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传来的消息却说不是跟欧亚国,而是东亚国打仗,欧亚国是同盟国。
 
当然,不会有人承认发生过任何的改变,只是大家都突如其来地知道了东亚国是敌人,欧亚国是友国而已。这件事刚发生的时候,温斯顿正在伦敦市中心的一个广场上参加示威活动。当时是晚上,那些苍白的脸孔和鲜艳的旗帜都在灯光的照耀下渲染而开。广场上挤满了好几千人,其中有一千人是身穿侦察队制服的小学生。在铺满红布的讲台上,一个内党党员正在发表慷慨激昂的讲话。他个子矮小,手臂硕长,脑袋奇大,和身体极度不相称,头上只有几缕稀稀疏疏的头发。他长得像个小侏儒,身体因仇恨而扭动着,一只手紧紧抓住话筒,另一只骨瘦如柴的胳膊却在头顶的空中各种比划着。他的声音穿透扩音器,显得非常刺耳,口中不停地发出欧亚国的各种罪行:屠杀、驱逐、抢劫、强奸、虐待战犯、滥杀平民、散发不实的宣传、侵略、撕毁合约等等。听他的演讲,起先你不得不暗暗相信,继而变得疯狂不已。每隔一两分钟,民众就被他的煽风点火弄得义愤填膺,喇叭的声音也被这从几千个喉咙里迸发而出咆哮般的声音压制下去,而喊得最猛的,就是那些小学生。讲话持续了大概二十分钟,突然一个通讯员急急忙忙走上讲台,塞了一张纸条给他。他打开看了一眼,但并不停止他的演讲。他的声音、动作甚至演讲的内容都没发生丝毫的改变,但是那些国家的名字却悄悄变得不同。一句话也不用说,理解的波浪就层层盖过人群,大家马上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大洋国是在跟东亚国打仗!然后是一阵剧烈的骚动。广场上那些旗帜和宣传画全都错了,有一半以上的宣传画印的都是错误的人像。这还不是明摆着吗?准是戈斯坦因那群阴谋分子在搞破坏!接着出现一阵狂欢般的插曲,有人开始把墙上的宣传画扯下来,旗帜也被撕成碎片踩在脚底。侦察队的成员个个身手敏捷,他们爬上楼顶,剪掉在烟囱上随风飘扬的三角旗。不过才两三分钟时间,一切就都改换妥当了。那位演讲者还是紧紧握着他的话筒,肩膀前倾,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直接继续他的演讲。不到一分钟,台下那些人群又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声。仇恨周照常进行着,只不过仇恨的对象变了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温斯顿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个演讲者在看完那张纸条后,可以完全在不停顿、不改变语法规则的情况下把欧亚国变成东亚国。但在那一刻,他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在那些宣传画被扯下的混乱中,有个他看不清面孔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打扰一下,我想这个公文包是你掉的。”他没说话,随手就接过那个公文包。他明白,书虽然是到手了,但还是得等上几天才有机会一睹真容。示威活动一结束,他就马上回到真理部去,虽然那时候已经快二十三点了。部里的其他员工,也都这样。电幕上已经在发号施令要他们回到岗位上了,真是多此一举。
 
大洋国正和东亚国交战,大洋国一直都是在跟东亚国交战。过去五年内的政治文件,大部分也因此而作废,所有的报道、档案、报纸、书籍、小册子、电影、录音和照片——所有这一切都必须火速校正。没人发布什么正式的指示,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部里的首长是希望在一个星期之内,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再提起和欧亚国打仗、和东亚国结盟的事情。这件事情本来就很艰巨,同时还需要拐弯抹角地说,搞得就更复杂了。每天二十四个小时,档案司里的每个人都得工作十八个小时,中间小睡两次,一次三个小时。从地窖里拿出床垫,摆得满走廊都是;他们吃的是三明治和胜利咖啡,饭堂的服务员会用推车推过来分发。温斯顿每次去走廊眯一会前,都尽量把桌面的工作完成,但每次拖着沉重的脚步睡眼朦胧回来后,发现桌面的纸卷又堆积如山了,不仅把口述记录器埋了一半,还有很多都飘到地上去了,所以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纸卷整理成堆,好腾出地方开始干活。最糟糕的是,这项工作并不是简单地例行公事就可以了,有些地方只把一个名字改成另外一个名字就可以了,但有些详细的报告就需要费上不少心思和想象力。就说把某场战争的地点搬到另外一个地方的时候,都需要有非常丰富的地理知识才能驾驭得了。
 
到了第三天,他的眼睛疼得无法忍受,而且每过几分钟就得擦一遍镜片,这真是像在为了应付一件累人的体力活而苦苦挣扎,一件本身有权利拒绝去做,但同时又鬼使神差般想把它做完才觉得满足的体力活。就他所记得的,自己并不为自己睁着眼说瞎话的行为感到不安,虽然他对口述器所说的每个字,用笔修改过的每一划,都不过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而已。他和部里其他人一样焦虑,希望把这种伪造工作做得尽善尽美。在第六天的早上,纸卷慢慢减少了,有时候等了半个多小时,气力输送管啥都没喷出来,然后出了个纸卷,然后又没了。同时,各个单位的情况也差不多一样,于是档案司里的每个人都悄悄地叹了口气,一项无法被光明正大提起的伟大工程要完成了。从此,再也不会有人可以拿出文件来证明,大洋国是跟欧亚国打过仗的。十二点时候,部里忽然意外发了条通知说,下午到明天早上都不用上班。温斯顿自从七天之前从那个人手上接过那个公文包后,就一直带在身边。他上班的时候就把它夹在两腿之间,睡觉时候就垫在身体下面。回到家后,他刮了个胡子后就开始洗澡,水只不过是微热的,但他居然睡着了。
 
他爬上查林顿先生房子楼梯的时候,关节在吱吱响,他觉得有点舒服。虽然很累,但不再睡意昏沉。他打开窗子,点亮那个肮脏的油炉,准备烧水煮咖啡。一会茱莉亚也要过来,可以先看看“那本书”。他坐在那张脏兮兮的扶手椅上,打开公文包。
 
这本书的封面是黑色的,装订看起来也很业余,封面上也没印上作者或者书的名字,印刷的字体和常见的不太一样。书的边角已经破破烂烂的,很容易就裂开,像是经过很多人的传阅。扉页上印着:
 
寡头集体领导的理论与实践
 
伊曼纽尔·戈斯坦因著
 
温斯顿开始阅读:
 
第一章
 
无知即力量
 
自有历史记载以来,或者说从新石器时代结束以来,世界上就分为三种人:上等、中等、下等。这三类人还以很多方式往下细分,称谓也有无数种,他们的人数以及对他人的态度虽然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社会的基本结构却从来没改变过,即使是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是那些看起来不可逆转的变化,这个不变的社会格局总是能自行恢复,就像陀螺仪一样,无论你把它往哪个方向推得多远,它最后还是会恢复平衡。
 
这三类人的目标是永远不可调和的……
 
温斯顿停了下来,为的是感受一下此时的自己正在安全又舒服地看着书。他独自一人,没有电幕,钥匙孔中也无人会偷听,更不用紧张地扭过头去看有没人在监视着,或者用手不安地捂着书。夏日的微风轻轻地吹着他的脸庞,小孩子的叫喊声隐隐约约从远处某个地方传来。房间里除了那台老式钟的滴答声外,一切都是静谧的。温斯顿往扶手椅中坐得更深一点,把脚搭在壁炉前的挡板上。这真是不朽的天赐之福呀!突然,正如一般人在拿到一本书后,知道自己会一再读这本书一样,他随意翻了翻这本书,发现翻到了第三章。他继续读着:
 
第三章
 
战争即和平
 
在二十世纪中期以前,就可以真实预测到这个世界即将分裂成三个超级大国。由于俄国吞并了欧洲,美国吞并了大英帝国,这三个大国中的两个,也就是欧亚国和大洋国,事实上已经存在了。第三个大国,也就是东亚国,在经过十年的混战之后才崛起。这三个大国的边境,在一些地区是任意而定的;在另外一些地区,则根据战争的结果来决定,但一般而言,是根据地理界限来划分的。欧亚国的版图包括欧亚大陆的整个北部,从葡萄牙一直到白令海峡;大洋国则包括美洲、大西洋列岛、不列颠各岛、澳大利亚和非洲南端。东亚国要比另外两个小一点,西部的疆域还不太稳定,包括中国、南洋、日本群岛等地。
 
这三个超级大国,一国结盟另一国来攻打第三国,处于这种混战状态已经整整二十五年了。但是,需要指出的是,战争不再像二十世纪前几十年那样,打得如此绝望与疯狂了。他们之间的战争都是很有限的,因为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无法彻底摧毁另外一个国家的,他们不是为了物质而战,意识形态方面也没有任何明显的差异。但这并不是说对于战争方式或者战争的态度变得没那么嗜血成性或者多了些武侠风度,相反,这三个国家的战争氛围已经持续不断,并且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了。强暴妇女、抢劫、滥杀儿童、大批人口被迫成奴,甚至把战俘活埋或者煮死这种事情,都被视为正常现象,而且如果是自己人而不是敌方来做这种事情,就更是英雄行为了。但在实际的数字上,战争所涉及的人数是非常少的,大部分都是一些经过高度训练的专家,伤亡人数也比以前的战争要少很多。战争一般都是发生在一些模糊的边境地带,对于真实的地点,一般的人也只能猜猜而已。如果不是在边境地带作战,那就会是在游浮堡垒防卫的海上地带附近。对于居住在大都市中的人而言,战争除了经常造成消费物品的长期短缺外,就是偶尔飞来一颗火箭弹,炸死几十个人而已。事实上,战争的特点已经发生改变,更准确一点来说,就是战争的重要性顺序已经悄然改变。在二十世纪上半叶的世界大战中,这种动机只是在较小范围内得到呈现,现在已经变得明显起来,并有意执行。
 
要了解现在这场战争的本质,(虽然每几年就会发生一次结盟或者拆伙的事,但实质上都是同一场战争)首先,必须弄明白,这种战争并不具备决定性的意义。即使是两国联合起来,也不能完全打垮第三个国家。三国鼎立,势均力敌,它们与生俱来的防御能力也各有特色。欧亚国土地面积辽阔,大洋国则依靠大西洋和太平洋,而东亚国人口稠密,人们辛苦劳作。其次,从物质的意义层面来讲,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再大打出手的了。随着自给自足的经济体制的建立,生产和消费都已经平衡,过去战争中因为争夺市场的驱动力已经荡然无存,不再是为了原材料而争得你死我活的了。无论如何,三个超级大国都已经建立了自己自给自足的经济系统,如果说战争的发动还有直接经济方面的原因的话,那就是对劳动力的争夺了。在各个大国的边界之间,有一个不曾被任何一个国家所占领的地方,它是一个四角形,四个角分别是丹吉尔、布拉柴维尔、达尔文港以及香港,加起来的人口占据全球的五分之一。三个超级大国就是为了占据这些人口密集地区和北极区的所有权而冲突不断。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完全控制这个地区,它的各个部分经常易主,要见风使舵才能占据下那么一小块地方,因此,结盟的方式真是千变万化。
 
这些必争之地都蕴藏着丰富的矿物资源,有些地区则盛产重要的植物,比如橡胶。在不生产这些东西的寒冷地区,需要用化学合成的方法来提炼,成本高出不少。但最重要的是,这些地区有源源不断的廉价劳动力。不管哪个国家,只要占领了赤道非洲,或中东地区,或者印度南部,或者印度尼西亚群岛,就能够主宰这几千万甚至几亿个廉价劳动力的命运了。这些地区的人民,奴隶的地位或多或少是公开化的,一个征服者前脚刚走,另外一个后脚就来了,而且他们被当成像煤和石油一样的消耗品来对待,是制造军火武器的燃料,侵略战争的卒兵。以竞赛来制造更多的军备,掠夺更多的领土,就这样无限地循环下去。应该留意到,战争也蔓延到这争夺地区以外的地方去。欧亚国的国界,就在刚果河和地中海的北岸之间伸缩,印度洋和太平洋岛屿,辗转于大洋国和东亚国之间;而蒙古,在欧亚国和东亚国的分界线中一直也不稳定。在北极地区,三个大国都声称对它那辽阔的疆域拥有主权,其实那里的大部分地区都是荒无人烟的,未曾被探索过。这三个超级大国也维持着平衡的力量,所以都是在边缘地带开战,从未蔓延到三国的中心地带。而且,靠近赤道地区的人们虽然备受剥削,但他们对世界的经济和财富并没什么大贡献,因为不管他们生产的是什么,总是消耗在战争上,而发动战争的目的又在于争取更多的人力物力,让自己在下一场战争中能处于有利的地位。如果说这种奴隶还有什么用的话,就是所投入的劳动力使得战争的节奏变得更快了。但假如这些奴隶不存在,世界社会的结构,以及这些结构运行的原则,也不会有什么根本上的不同。
 
现代战争最主要的目标(根据“双重思想”原则,内党的头目可以认识到这一目标的重要性,同时也可能完全不当一回事)是尽量消耗机器生产的产品,而不是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从十九世纪末期开始,如何处理剩余消费品就是工业社会的潜在问题。现在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的人在挨饿,这个问题并不紧迫,即使不进行人为的销毁,剩余消费品的问题也会得到解决。今天这个世界,与一九一四年以前相比,是个缺乏物质、遍地饥饿、破落不堪的世界,跟当时人们所设想的未来世界相比的话,那差距就更远了。二十世纪初期,人们所设想的未来社会,富裕、休闲,社会有秩序、有效率,是一个由钢铁和雪白水泥所建构起来的美丽新世界,是一个几乎每个识字的人都曾意识到的世界。科学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一般的人也很自然地想象着它会一直发展下去。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部分原因是长期战争和革命所引起的贫困,另一部分原因则是科学技术进步所依赖的经验主义思想习惯,在这种严格军事化管理的社会里,无法存在下去。总体而言,今天的世界比五十年前的那个世界更原始。有些落后地区确实得到发展,一些和战争武器或者思想警察用来监视平民有关的技术也取得某种进步,但重要的科技实验和发明,总体上都停止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核战争所造成的破坏,一直都没恢复过来。机器所带来的潜在危险还存在着。机器一开始出现的时候,有思考力的人马上就想到,人们不必再从事苦力活了,因此很大程度上那种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现象也会消失。如果机器真的成为改善人们生活的一种工具,那么饥饿、苦力、肮脏、文盲和疾病就会在两三代之间被消灭掉。实际上,机器并不是为以上任何一种目的而服务的,而是一种自动化的过程——机器创造了大量的财富,而这些财富有时候不可能不分发出去,从这个角度来看,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的五十年期间,机器的出现确实提高了一般人的生活水平。
 
但是,很明显的是,财富的全面增长也会对政治集团产生威胁。确实,从某种意义上说,能威胁到的只是等级社会的存在。如果在一个社会中,每个人只需要工作很短的时间,食物充足,住的地方有浴室和冰箱,还拥有私家汽车甚至飞机,那么最明显并且可能是最重要的不平等现象将会消失殆尽。如果这演变成一种普遍现象的话,那人与人之间的财富就变得没有任何区别了。毫无疑问,如果一个社会的私人财产和奢侈品意义上的财富能进行平均分配,而权力仍然集中在少数特权阶层手中,这是无法想象的,实际上这样的社会也是无法保持长期稳定的。如果所有人都享受到既奢侈又安定的生活,那么平时遭受贫困折磨的大部分人都将开始读书认字,并学会独立思考。等他们学会这一点之后,他们早晚会意识到这些少数特权分子毫无作为,会将之清出历史的舞台。从长远的目光来看,等级社会的存在只会建立在贫穷和无知的基础之上。如二十世纪初期一些思想家所梦想的,回到农业社会中去,这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因为第一,这和已经成为全球人们天性的机械化是对着干;第二,凡是在工业方面落后的国家,在军事中也会处于疲软状态,最终是会直接或者间接被先进国家所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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