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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1984 > 《1984》乔治·奥威尔著长篇小说_免费在线阅读 第二部 第九节(4)
历史的多变性是英社的核心内容。它认为,并不存在所谓的客观历史,历史事件只存在于文字和人的记忆中。凡是记载和记忆相互吻合的,这就是历史。既然党已经完全控制了各种文字的记录,又控制了民众的思想,那么历史其实就是党说了算数的一个东西,是可以任意修改的。而且,尽管历史现在仍在修改中,但就具体的事例而言,它是从来没有修改过的。因为它一旦按照我们现在的需要重新制造一份历史出来,那么这个版本就是历史了,与之不同的历史都不再存在。理解了这一点,也就明白了同一件事情为什么会在一年之中被多次修改,最终落得面目全非了。任何时候党都拥有绝对的真理,并且,很清楚的是,所谓绝对的真理永远就是它现在的模样。以后会看到,对过去的控制,最重要的是对记忆进行调整。要保证所有文字记录符合今天的正统观点,这只是一项纯技术的工作。但必须谨记的是,一切事件都是要符合党的愿望的。同时,如果有必要重新调整人的记忆,修改文字记录,那也就有必要把我们曾经这么做过这个过程也忘记掉。这种技巧和其他智力手段一样,是可以学习的。多数的党员,所有聪明正统的人,都学会了这一招。这在老话中有个很直白的说法,叫“控制现实”;在新话里它叫“双重思想”,尽管它包含了更多的内容。
 
双重思想意味着一个人心里同时存在两种相互矛盾的信念,并且拥有同时接受这两者的能力。党的知识分子知道他的记忆应该朝哪个方向变化,当然也知道自己是在玩弄历史,但受到双重思想的训练之后,他就会心安理得地认为这么做并没有违背历史。这个过程必须是有意识地进行的,否则它就显得没那么准确了;但同时它又必须是无意识的,否则就会因此产生造假,甚至负罪的感觉。双重思想正是英社的核心,因为党的行为本质就是进行有意识的欺骗,同时又要保留一种对目标的坚定态度,这是需要绝对的诚实的。故意撒谎的同时又真心相信这些谎言;忘记那些不符的事实,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又重新把它从记忆中召唤出来;否认客观事实的存在,同时又慎重对待那已经否认的现实,这一切,都是非常必要的。即使在使用“双重思想”一词的时候,也必须进行“双重思想”的思维。因为我们在使用这个词的时候就承认了我们在篡改现实,那么用一下双重思想,我们就会抛开这种意识。这么反反复复进行下去,谎言总是比真理先走一步。最终,党就是靠“双重思想”才能够阻断历史的进程,就我们所知道的,可能还会持续几千年。
 
过去一切的寡头统治所以会垮台,要么因为老化,要么因为软化了。他们不是变得愚蠢自大,不能与时俱进而被推翻,就是变得开明软弱,在应当使用暴力的时候却作出让步,于是也被推翻。这就是说,他们的垮台不外乎两种:自觉或者不自觉。党的成功表现在它有一套思想体系,在这套体系里面上述两种状况可以同时并存,换成其他任何思想做基础,党的领导地位都不可能永久。无论谁要统治,而且要使统治持久,他都必须能够使人们对现实产生混淆之感,因为统治的秘密就在于既要相信自己一贯正确,又要能够从过去的历史教训中借鉴经验。
 
无需赘言,在一切“双重思想”的实践者中,最狡猾的当属那些发明这一思想的人,他们知道这是一整套智力骗术。在我们这个社会里,最了解现状的人是那些不仅仅从现状来观察世界的人。一般来说,人知道得越多,受的蒙蔽越大;越是聪明,神智越不正常。一个明显的例子是,人的社会地位越高,对战争的情绪就越是歇斯底里。能够用最理性的态度看待战争的,是有争议地区那些被统治的人民。对于这些人,战争只是一场持续的灾难,它像潮水一样不断冲击着他们的身体。哪一方获胜对于他们完全无关紧要。他们知道,主人的变化只是意味着他们仍然要做从前一样的事情,因为新主人会用和老主人同样的方式对待他们。处境稍好、我们称作“无产者”的工人,只是偶而意识到战争。如果需要的时候,他们也会被鼓动起来,产生强烈的恐惧和仇恨;但当只有他们自己的时候,他们就会长时间地忘记正在进行着的战争。只是在党这一级,尤其在核心党内,我们才能发现对战争真正的狂热。他们知道世界不可被征服,却抱着坚定的信念执意为之。知识伴随着无知,玩世不恭伴随着盲目的信仰,这种奇怪的两极现象是大洋国社会的一大特色。官方的意识形态即使在没有任何实际原因的情况下也充满了矛盾。例如,党是排斥和抨击社会主义运动原先所主张的一切原则的,但又要打着社会主义的幌子来继续进行。它对工人阶级的歧视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但它的党员却穿着工人阶级特有的工作服。一方面它有系统地破坏家庭的纽带,可是对自己的领袖又直称“老大哥”。即使是统治我们的四大部门,它们的命名也是有意歪曲事实而显得极端无耻的。和平部关心的是战争,真理部供应谎言,仁爱部关心酷刑,富裕部制造饥荒。这些矛盾并不是偶然,也不是出于一般的伪善,它是“双重思想”中有意为之的杰作。因为只有调和矛盾,权力才能永久,其他的方法都不能打破古代历史覆辙的循环。如果要永远避免人人平等理想的出现,如果我们所称的上等人要永远保持自己的位置不变,那么所流行的精神状况必须是一种处于控制中的疯狂状态。
 
但还有一个至今我们都没注意到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要阻止人类的平等呢?假定这一过程确如我们所说的那样,那么,这么处心积虑、不惜代价地把历史凝固在某一时刻,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就是最为重要的一个秘密了。正如我们看到,党的神秘,尤其是内党的神秘色彩,完全依赖于“双重思想”。但在这一切背后有一个更为原始的动机,一种从来没有受到质疑的本能,是它最初引导人们去夺取权力,以后又导致了“双重思想”、思想警察、持久战以及其他的附带产物。这个动机实际就是……温斯顿发现周围一片寂静,就好像发现了一种新的声音。他觉得茱莉亚半天没动了。她侧身躺着,裸露着腰,脸颊枕在手心里,几缕黑发散在眼睛上,胸脯有规律地起伏着。
 
“茱莉亚?”
 
没回答。
 
“茱莉亚,你睡着了?”
 
还是没回答,她睡着了。温斯顿合上书,小心翼翼地放在地板上,然后自己也躺下来,拉了拉床罩盖住他们俩。
 
他还是搞不懂那本书所说的“秘密动机”指的是什么。他知道的是怎样去做,但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第一章和第三章一样,并没有告诉他任何他以前不知道的事实,只不过比他以前所知道的表达得更系统而已。读完这些文字,他更清楚了,自己并没有疯掉。作为少数分子,即使至少一个人的少数分子,也不会疯掉。世界上存在着真理与非真理,如果你选择站在真理这一边,即使全世界都与你为敌,你也不会疯掉。一抹夕阳的残照透过窗户,投射在枕边。他闭上眼,阳光洒在脸上,茱莉亚那柔滑的身体贴着他,让他感到信心满满,睡意朦胧。他是安全的,一切都安然无恙。他念叨着“理智不是数字可以统计的”入睡,他觉得这句话蕴含着无穷的智慧。
 

 
温斯顿醒来了,觉得自己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但瞟了一眼那台老式钟,发现不过是晚上八点半而已。他迷迷糊糊又躺了一会,院子里传来熟悉的歌声,如往日一样深沉。
 
“不过是些无望的幻想,
 
像春日般飞逝,
 
岂料颦笑之间,春梦重生,
 
令我心猿意马,难以停止!”
 
这首傻里傻气的歌儿居然流行这么久,无论在哪,你都可以听见它,比那首《仇恨之歌》还要长命。茱莉亚也听见了这歌声,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后,就下床了。
 
“我肚子饿了,”她说,“我们来煮些咖啡吧。妈的!煤油炉熄火了,水也是冷冰冰的。”她举起炉子晃了一下,“煤油烧完了。”
 
“我想,我们或许可以问查林顿先生要一点的。”
 
“真是奇怪了,本来还是满满的。我先把衣服穿上了。”茱莉亚又补充说道,“好像越来越冷了。”
 
温斯顿也跟着起床穿好衣服,歌声又从院子里飘来了:
 
“谁说时间能治愈一切,
 
谁说早晚都忘掉。
 
过去的笑容和泪水,
 
历历在心头。”
 
他系好制服的带子,踱步到窗边。太阳准是落到了屋后去了,院子里都看不见阳光了。那些石板很湿,像是刚刚洗过;他感觉天空也刚刚被洗过一般,烟囱之间那片天,蓝得清澈透亮。院子里那个女人仍然在不知疲倦地来回走着,夹子含在嘴里,时进时出,所以歌声也是时有时无,尿布一块块地晾上,越来越多。温斯顿想知道,她是不是就靠洗衣为生,或者给二三十个孙儿当牛做马。朱莉亚走到他身边,他们一起看着下面那个壮实的妇人,像着了迷一般。他远远看着她,那样子真有意思:粗壮的胳膊举到绳子上,肥硕的屁股翘起来像一匹母马。他第一次觉得她还挺漂亮的。没想到,一个五十岁的女人,生孩子生到出奇的肥胖,干粗活干到手掌粗糙得像个熟透的萝卜,竟然也可以这么漂亮。但事情就是这样,而且,为什么不能漂亮呢?那健美却毫无曲线之美,像花岗岩一般的躯体,再加上那粗糙无比的红皮肤,比起姑娘的皮肤,恰便似玫瑰的果实之于玫瑰花一样,但是,为什么说果实就比不上花朵呢?
 
“她真是漂亮。”温斯顿喃喃细语。
 
“她的屁股至少有一米那么宽。”茱莉亚说。
 
“那正是属于她自己的风格美。”温斯顿说。
 
他一只手臂轻松地在茱莉亚的腰上绕了一周,从臀部到膝盖,她身体的一侧紧紧贴着他。他们之间发生过关系,但注定是无法生育自己的孩子的,他们永远也无法抵达这一点。他们能做的,就是通过口语相传的方式来传递各自大脑里的秘密。下面那个女人,谈不上有什么头脑,她有的是粗壮的胳膊、仁慈的内心和多产的肚子。温斯顿突然想知道,眼下这个女人究竟生了多少个孩子,他猜想至少有十五个。她也曾有过花季雨季般的年华,也许有一年也如玫瑰般怒放自己的生命。后来呢,突然就像一颗受了精的果实一般,开始变得壮实、红润和粗糙了,然后生活中就充满着洗衣、拖地、缝补、做饭、扫地、擦地板、缝补、浆洗、熨烫这些事情了,先是为子女,然后为孙儿,一直干上三十年。但到最后,她仍旧在歌唱。不知为何,温斯顿对这个女人产生的神秘又尊敬的感觉,此时和烟囱后面的天空混杂在一起了,那片天空万里无云,一直延伸到无限远的远方。说来奇怪,对每个人来说,天空都是一样的,无论是欧亚国、东亚国,还是此时的这里。天底下的人们,也几乎是一样,在全部的地方,在全世界,成千上万的人们跟这里的人一样,对彼此的存在一无所知,被仇恨和谎言所相隔。但正如大洋国的人们一样,尽管他们是无知的,从未学会思考,但在他们的身体里,在他们的心里,蕴藏着一种未来之日可以推翻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如果说还有希望的话,那就得看无产者的了!虽然没阅读完那本书,但他知道戈斯坦因最后肯定会表达这样的信息的。未来是属于无产者的。但他又是怎么知道,无产者在未来所创造的那个世界,也如党所创造的世界一样,会让他感到陌生呢?可能会,但至少那是一个精神健全的世界,只要有平等的地方,就会是一个精神健全的地方。力量最后会变成理性,这是迟早要发生的。无产者是不朽的,你只要看看院子里那个勇敢的女人,你就会对此深信不疑。他们一定会觉醒过来的。在这到来之前,虽然可能会等上一千年,他们也会在各种逆境中生存下来,像鸟儿一样,活力从一个身体向另一个身体传递,这是党所缺乏的,也是党无法消灭的存在。
 
“你还记得吗?”他问道,“在我们约会的第一天,那只在树林边上对着我们歌唱的画眉鸟?”
 
“它才不是对着我们歌唱,”茱莉亚说,“它是为自己的快乐而唱。也不能这么说,或许它只是在唱歌而已。”
 
鸟儿在歌唱,无产者在歌唱,而党不歌唱。在全世界,在伦敦和纽约,在非洲、巴西和边疆那些神秘地带,在巴黎和柏林的大街上,在辽阔宽广的俄国平原的村庄里,在中国,在日本的集市上——每一个地方,都站立着坚强不可被征服的身体,虽然因为生儿育女和干苦力活备受煎熬,身躯日渐庞大,从出生一直干到死去,但她们仍旧在歌唱。在这强健的腰身中,一定会诞生一代觉醒的人们。你们已经死去,未来是他们的。但是,如果你能像他们保持身体一样保持你的精神,并传递二加二等于四的真理,你也可以分享到未来。
 
“我们已经死了,”他说。
 
“我们已经死了,”茱莉亚随声附和着。
 
“你们已经死了,”身后传来一个冷酷的声音。
 
他们一跳而开。温斯顿吓得如冰块般不敢动弹,他看到茱莉亚那睁得圆圆的大眼睛,脸色如蜡黄般模样,那残留在脸颊的胭脂,显得格外耀眼,像是脱离了皮肤独自升起一般。
 
“你们已经死了,”那个冷酷的声音再次说道。
 
“是在画的后面,”茱莉亚轻声说。
 
“是在画的后面,”那个声音说,“站着别动,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动。”
 
来了,他们终于开始了。他们站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就这样看着对方的眼睛。去逃命吧,趁着为时未晚,逃出这间屋子——他们从未动过这种念头。不敢想象会去违抗从墙上传来的冷酷之声。只听见啪的一声,像门把被扭动了,接着是玻璃掉地的声音。那张画掉到地上,露出了后面的电幕。
 
“他们现在看见我们了,”茱莉亚说。
 
“我们现在看见你们了,”那声音说,“站到房间中间去,背靠背给我站好了。手放到脑袋后面,谁也不准碰谁。”
 
他们没有碰触,但温斯顿似乎感觉到茱莉亚在发抖,也说不准是他自己的身体在发抖而已。他努力控制住牙齿不打寒颤,可是怎么也控制不住膝盖。楼下传来皮靴的声音,内外都是,院子里像是挤满了人。他听见什么东西拖过地板的声音,那个女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地上又传来东西滚动的声音,像是洗衣盆被扔到院子那头去了。接着是各种愤怒的呼喊声,最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声。
 
“房子被包围了,”温斯顿说。
 
“房子被包围了,”那个声音说。
 
他听到茱莉亚咬紧牙齿的声音。“恐怕我们得说再见了。”茱莉亚说。
 
“你们得说再见了,”那声音说。接着传来一个不一样的声音,文弱雅致之声,温斯顿觉得好像曾经在哪听见过。“趁你们还没跑题我顺便说一下,‘这里有支蜡烛照着你去睡,这里有把斧头把你的头砍掉!’”
 
什么东西从温斯顿的背后砸了进来,掉到床上。一把梯子从窗口闯进来,把窗框也弄坏了。有人正从窗户跳进来,还有上楼梯的皮靴声。房间里站满了穿着黑色制服的大汉,全是穿着铁钉一般的皮靴,手里握着警棍。
 
温斯顿不再颤抖了,连眼睛也不转了。只有一件事最要紧了:千万别动,千万别动,别让他们找到揍你的理由!一个长得像职业拳击手的家伙站在他的面前,他下巴扁平,嘴巴纤细得只有一条缝,拇指和食指捏着警棍上下摇晃着。温斯顿与他的眼睛对视,那种暴露之感,像把手放在脑袋后面,脸和身体毫无遮掩一样,令人无法忍受。那家伙伸出白色的舌尖,舔了舔算是嘴唇的地方,便走开了。这时,又传来一阵响声,原来是有人抓起桌子上的玻璃镇纸砸向壁炉底部的石头上,瞬间摔了个粉碎。
 
那一小片珊瑚碎片呀,那小小的红粒儿,犹如蛋糕上糖做的花蕾,在地板上滚动着。真小呀,它总是那样小!温斯顿听见身后有人吸了口气,接着是砰的一声,他的脚踝处被狠狠踢上一脚,让他失去平衡几乎摔在地上。另一个家伙,挥拳就砸在茱莉亚的太阳穴上,揍得她一下子弯了腰。她倒在地上扭动着身体,拼命想要喘过这口气。温斯顿脑袋一点都不敢动,然而有时候,她憋得铁青的面孔,他依然能从眼角处看得见。尽管吓得要命,他还是觉得仿佛就疼在他的身上,而这剧痛,倒不如喘不过气来更急人。那两个家伙一个抓膝盖,一个扯肩膀,把她提了起来,像个麻袋似的拎了出去。温斯顿瞥一眼她倒悬着的脸,蜡黄扭曲,双眼紧闭,脸上还剩一点脂粉印儿——这便是他最后一眼看到她。
 
他站着一动不动。还没有人来打他。各种想法,自动地跑进了他的脑袋里,他却丝毫没有兴趣。他们是不是逮着了查林顿先生?他们对院里那女人干了些什么?他觉得自己憋不住尿。真怪,两三个小时以前才尿过呀。他留意到炉架上的钟指着九点,也就是二十一点。可外面依然亮得很。难道八月的晚上,都二十一点了,还没有天黑吗?难道是他跟茱莉亚搞错了时间——他们多睡了十二个小时,当时其实是第二天早晨八点半。然而他没有想下去,这有什么意思呢?
 
走廊里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查林顿先生迈步进了门。那些黑衣汉子突然老实了下来。查林顿先生的模样也有点不同以前。他的目光落在玻璃镇纸的碎片上。
 
“把这碎片拣起来,”他厉声道。
 
有人弯腰从命。查林顿先生的口音不见了,温斯顿猛然认出来,几分钟前他在电幕里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查林顿先生,依然穿着旧黑绒夹克,可从前几乎全白的头发现在变成了黑色。他也没有戴眼镜。他只是严厉地朝温斯顿扫了一眼,仿佛在验明正身,就再也不去注意他。他纵然还能认得出,然而再不是原来那个人。他身体挺直,个子也像高了一些。脸上倒变得很小,不过那神情却彻底改了样。黑眉不再那样浓,皱纹再也看不出,脸的轮廓也成了另一种样子。甚至鼻子,仿佛也短了一些。这明明是张警觉冷静的面孔,年纪不过三十五岁!温斯顿想,他这一辈子,明明白白地看见个思想警察,这还是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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